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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纪实影像奖 |《伤痕之下》:给密闭的黑盒子割开一条缝

映艺术中心 映画廊 2022-12-25

2019年11月22日,由映艺术中心/映画廊主办、“映画廊之友”摄影基金支持,瑞士阿尔帕ALPA、丹麦飞思PHASE ONE赞助的第三届映·纪实影像奖揭晓,共有6位获奖者,其中,梁莹菲获得“映·纪实影像奖”评委会大奖。


第三届“映·纪实影像奖”获奖名单正式公布后,立刻刷爆了朋友圈。

【传送门《给真实以勇气:2019年第三届映·纪实影像奖揭晓》


来自一位影像记录者的评价

在所有作品中,中外评委们一致选择《伤痕之下》作品获得本届“映·纪实影像奖”评委会大奖。

《伤痕之下》

梁莹菲

2018年7月23日,我的朋友花在朋友圈里举报了一位公益大咖,在三年前一次徒步活动中性侵了她。那次徒步我也参与了,我非常惊讶于这件事原来离我如此的近,而我却花了三年时间才知道它的存在。花的举报掀起了公益圈的Me too运动,也让我开始关注这些性侵害的亲历者。随着运动的进行,越来越多人鼓起勇气在公开场合讲述自己的遭遇。项目分为三部分,我希望从内部的角度出发,去记录和呈现性侵害亲历者的创伤记忆,事情对她们往后生活、工作的影响,以及我个人与这些经历所产生的共鸣。





01

一部分,我邀请花跟我共同创作,她用文字和拍立得记录了举报后的生活,其中也穿插了我在三年前和三年后所拍摄的她,举报事件发生后,媒体对她的报道片段,以展示一种过去与现在的纠缠,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的较量。

花的日记 ,失眠的夜晚  摄影/花

(建议横屏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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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的日记  摄影/花

花的日记(2) 摄影/花


花的日记(3) 摄影/花


三年后的她,将举报的日期纹在手上  摄影/梁莹菲

三年前那一场徒步(1) 摄影/梁莹菲

三年前那一场徒步(2) 摄影/梁莹菲

三年前那一场徒步(3) 摄影/梁莹菲

三年前那一场徒步(4) 摄影/梁莹菲



02

回忆  

二部分,我收集了多名性侵害亲历者的回忆,将一些场景、情节,受害者在事件发生前后的心理活动,进行还原。

路的回忆

路的回忆(2)

“从来没有一个年⻓,算是陌生的男人用那种力气和方式压住我,当时感到非常愤怒、屈辱。” “凭什么是你?你凭什么?” “我常做一个噩梦,梦里是一个封闭的房间,看不到他⻓什么样子,很暗,很黑,有时候梦里我自己有身体,有时候我没有身体,有个声音,在放声大叫。”


——路

20岁在某著名新闻媒体实习时,遭遇首席记者性侵未遂
V的回忆

“这个时候他站起来从背后抱住我,手放在我的胸口,抓我的胸,我感觉到在我的脖子后面有他的嘴唇和有被舔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我当时才十三岁,我的脑袋是空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这个放空的状态持续了几秒钟,十几秒钟也可能会有,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本能地推开他,但是我当时很小,他是1947年生的,当时应该正好41岁,正当壮年,我根本没有办法用我十三岁小女孩的力量去推开他,我被他拉回到他的办公桌前,他坐在椅子上,用他的两腿把我夹在中间,手摸我的胸,我当时身体是完全僵硬的,整个人呆住在那边,身体上所有的感知来自于胸部,他还不时地掐我的乳头。我的感知就是痛,这个时间过得非常非常的慢,对于我来讲,就是慢到一秒钟你可以......”


——V

13岁时遭遇教导处主任猥亵


东东的回忆

“这件事情对我高一的影响很大的,那时候上课脑子里会时不时的蹦出这件事儿来,出现那天晚上在床上被他胁迫的画面,想起那些细节,他让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大力揉我的胸。也会想到他说的那些话,觉得自己很蠢,很懦弱。一年之后,慢慢一点点好些了,当时就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因为知道想的太多的话,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还容易沉浸在那个情绪里,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东东

14岁时遭遇初次面的网友性侵

C的回忆

“七十二个小时之内,最可怕。我很焦虑嘛,然后整个人很空。然后就画面闪回,当时的场景就是那种一帧一帧,就像等待戈多里面独白,电视机蓝色的光屏一闪一闪。就是那种闪回感,然后感觉嘴巴里面塞满了异物,因为他强迫我给他口,我一直在反抗,然后他趁我后来不注意的时候。这一下子插进来,然后没带套,然后内射。”


——C

7岁时遭遇陌生人性骚扰、19岁时遭遇熟人性侵

C的回忆(2)

我七岁遭遇的侵犯在我尔后的童年里都留下了闪回的记忆,它在我的显意识中除了我清晰记得那丑陋的物体和我当时听不懂的话以外,并没有留下太多的阴影,只是小学时期我对那些比我年二三十岁的男性的恐惧和抗拒是显著的,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写下它,我泳池里游泳的爸爸不知道我在去洗手间的路上被一个叔叔拉到楼梯落,当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路过的人眼神怪异,我只觉得奇怪、恶心和肮脏,我洗了好久回泳池找爸爸,爸爸在小时候的我面前永远笑得那么开心,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


——C

7岁时遭遇陌生人性骚扰、19岁时遭遇熟人性侵

段落来源C的论文《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


弦子的回忆

“在这个过程中,他就是一只手拽我,一只手就是隔着衣服在摸我的身体,上半身、下半身那种,但是隔着衣服,他后来也意识到了怎么也拽不起来我,除非他采取暴力,不然我肯定是不愿意起来的,他就用两个手扣着我的脑袋,就用他的嘴亲了我的嘴一下。那一下前他说了一句话,就是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

“那房间里有一面大镜子在我对面,我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弦子21岁时在电视台实习,遭遇某著名主持人猥亵段落部分来源当事人所接受的新闻采访
风的回忆

“我跟他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酒店里开房,但他很怕房间隔音不好,或者突然进来警察,所以他一直把电视开着,电视的声音很大。我对这件事很反感。当时我愿意做这样的事,只是希望有人来爱我,关注我,但他完全不会照顾我的感受,大部分情况下,我觉得自己在卖身,我跟他不需要交流,做到一半,我就开始盯着电视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事情结束后他总是很快洗完澡把衣服穿上,也会勒令我把衣服穿好,一旦有人来,我俩看起来也没干什么。后来我交了男朋友,男朋友的出现让我鼓起勇气第一次拒绝他,因为我发现被爱的途径,原来不只这一种。”


——

1315岁之间,遭遇学校老师多次性侵
奶油的回忆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向我招手,他带着黑框眼镜,体型比较胖,就站在我家对面的楼房入口处,我停下来,把单⻋停在一边进去问他干嘛,当时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又走出来,走后他在后面叫我, 我又进去了。当时是夏天,我穿着短裤,他直接把我的裤子脱掉,我不知道那是干嘛,只知道那里是要尿尿的地方,我拍着他的背,喊着我要回家,中间有一段记忆黑掉了,只记得他蹲下来舔我,他做了其他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后来跑掉了,推着小单⻋一直冲到我爸打麻将的地方,他带我回家,我妈给我洗的澡,记得当时她还有给我检查有没有被侵犯。但在家里,这件事再也没有被提起过。”


——奶油

5岁时遭遇陌生人猥亵

小宇的回忆

“我们吃完饭,他亲了过来,亲了很久,然后把我推倒在地上,当时他的动作还是比较温柔的,但我整个人就僵掉了,一切进入了失控的状态,我感觉自己⻢上要失去了贞洁,却不能做出反应来。害怕走廊有人,便把我带到女厕所里,用一件⻓袖的外套铺在地上,他开始脱衣服,我也开始脱衣服。这并不是发生在一种很强迫的状态里,我们躺在地上,他用生殖器蹭我,最后射在地板上,这个动作完成后,他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我还是假装若无其事,但内心感到很难过。我们穿上衣服,各自回去了。 回到课室后,所有的羞辱感突然涌到心上,我感到自己是不完整的,我开始哭,要好的朋友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不敢说。”


——小宇

16岁时遭遇同学性侵

花的回忆

“她看着那盏蜡烛灯,跳跃的火焰透过空白的杯壁在墙上投映了一个巨大的影子。突然想起童年突然闯进去的那个天主教堂,以及那时第一眼看到的那扇彩色玻璃窗,她在这个卫生间漫水的酒店房间里回到了8岁,想象身体轻如一片面包,一根漂浮在河面的桃枝,或者如她所愿,是一粒在彩色光柱下跳舞的亮丽尘埃。但是实际上,她只是一条横尸在白床单上的⻥,一开一合,里面是从童年吹过来的海⻛,外面是乱坟岗,吸气,呼气,一开一合。另一只⻥凑过来,想吸一口氧,盖住,像是给教堂里的玻璃窗贴了遮光膜,亮丽尘埃一下子灰了,她重重跌落,掉在这张不洁净的小床上。”


——

20岁时在一次公益徒步活动中,遭遇其领队性侵

段落源自花在举报侵害者后,所写的日记

花的回忆(2)

A的回忆

“有一次,他接我去他家玩,晚上她的两个女儿在一间房间睡觉,而我因为小,就跟着他老婆在他们房间里睡觉。那时候不懂事,睡觉的时候他让我脱光了衣服睡,说那样暖和。一开始,我记得我是躺在他们中间,面对着那个人。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感到他在亲我的嘴,手指还在拨动着我几乎没有一点凸起的乳头。虽然那时候很小,四五岁的样子,并不懂这是干什么,可是隐约总觉得是不好的。

我就背过身背对着他。可是天真如我。半夜里,我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弄醒了。在我醒来那一刻,脑子里充满了恐惧,因为,我感觉得到,一只大手在我身上游走,并且,有一只手指,在抠我的下体,并且似乎想要把手指塞进去。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因为身上感觉很难受,心里面很慌乱。然后,我哭了出来,哭的很大声很大声 ......”

——A

24岁,童年时遭遇父母的朋友猥亵

访谈资料来源《中国大学在校和毕业生遭遇性骚扰状况调查》




03

我们  

三部分,我将这些收集到的经历,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整理成一篇篇故事,再邀请不同人进行朗读。这个项目,可以让这些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朗读者,对性侵害有更立体的认识;另外,当这些原本难以启齿的经历,被人们以此方式分享时,禁忌被打破,它希望传达的是:性侵害不仅是个人的不幸,而是需要整个社会共同面对的问题。

我希望这可以成为一个进入性侵害亲历者内心的入口,而观者则通过阅读她们的内心,对性侵害有一个更全面的认识。

东东的故事

风的故事

V的故事


评选结果出来后,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了大奖获得者——90后女摄影师梁莹菲,她很诧异自己的作品获得大奖,这份诧异可能更多得源于这个敏感的题材。随后,我们采访了梁莹菲。


Q1

最初拍摄这个题材的缘由?

近几年,无论是日常新闻,还是自己的工作,我都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性侵事件。它像一种无声的呼唤,让那些经历过此事的人,有了勇气和使命感,去诉说自己的经历,以保护下一个潜在的受害者。而我最早是在“北航事件”爆出时,第一次接触到性侵受害者。 
我们聊了好长时间,包括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事后她无法再继续学业,人生从此走上不一样的道路,直到成为母亲后,她有了勇气把事情说出来,她有责任保护下一代…… 
我一直听着,她的描述在我脑海里构成画面,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拍。虽然故事惊心动魄,但目之所及,只是一位普通的女子,过着正常的白领生活,我去她家,温馨、明亮,小孩的玩具散落一地。显然,过去的阴影已经潜藏到愈合的伤口之下。
后来我只能把这个报道扔到一边去,我想这个更适合用文字调查的方式来完成吧。 
直到去年,我的朋友花在朋友圈里举报了一名公益圈人士,在2015年一次公益徒步的最后性侵了她。那次徒步我也全程参与了。我从没想过这件事会离我如此的近,而我却花了三年才知道。我读完朋友的经历,以及她被PTSD折麽的三年,震惊、心痛、惭愧,同时淹没了我。我翻出多年前拍的徒步照片,仔细看每一张,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脸,想知道我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忽视了什么。
可能是,我也感觉到了那种呼唤。
【注:文中的“PTSD”为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缩写,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后,其心理状态产生失调之后遗症。】

Q2

你在朋友圈中说过,在做摄影师的五年中,“面对社会不断涌现的新现象,我甚至觉得影像已经无力诉说些什么了”,幸好遇到工作坊的导师和同学们最终促成项目成形。当时为什么会觉得影像已无力诉说?后来为什么会改观?投稿前想过自己会获奖吗?


如我上面说到的,摄影有一种无力感。从事摄影记者这五年,我接触到无数的社会问题,以及漩涡中心的人。我有时候会怀疑,我所看到的,拍到的,只是他们人生之中一块极小的切片,这里面甚至还包含了我的主观选择,我拍摄了他们最符合我预期的形象。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但后来在一次工作坊上,我接触了一些国内外拍摄社会题材的手法,有一组印象很深刻的是一个日本摄影师拍摄的,受虐儿童的故事。那组照片是一个个空场景,是作者回到案发现场所拍的照片,并截取了当时的新闻报道作为描述。这组照片没有涉及任何受害者和施暴者的形象,但照片予以人一种暗示,那些在平常街道、住宅里隐藏着的暴力,植入到了观众的大脑里。

这让我意识到,讲故事的方法有很多,纪实也不该局限于生活展现给你看的那一面,摄影本来是一种工具,不该成为一种束缚。

这组作品是我第一次试验,以虚实结合,更多元的手法去叙事。我做得太少还是太过,其实我心里没底。所以,我没有想到会拿奖,并得到那么高度的评价。这个奖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Q3

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摄影的?那时候学习摄影的方式是?



我从大二的时候接触摄影,最早是看一些经典的书籍,比如《论摄影》、《二十位人性见证者》之类的书,都是在我们学校图书馆里翻出来的。其实当时更向往的是摄影记者浪子般的生活,然后才是喜欢那些照片……
后来大三的时候开始在南方都市报摄影部实习,天天跟着老师跑不同的采访,跑突发。实习的老师不可能每张照片给你点评怎么拍,但你看每天报纸上,哪张照片版面最大,看多了就知道了。当时除了单幅照片,还会拍小的图片故事整点稿费。单幅很考验人,图片故事可以慢慢琢磨,所以后来我又主力去拍图片故事了。我没有机会接受系统的摄影教育,学习摄影就是靠不断地实践。

Q4

这组作品从什么时候开始拍的?怎么想到从受害者的创伤记忆入手的?



在朋友举报后,我就想到了跟她一起做一个作品,因为我看她在朋友圈里发的一些状态,和她的日记,发现她对这件事情有非常多的深入思考,也不乏冷静的自我观察,我觉得把她的视角,和我作为旁观者的视角结合在一起,会把事件呈现得更立体,更有说服力。
一个人的故事可能太单薄,后来我又想加入更多亲历者的故事,寻找他们之间的共性。
我征集了一些愿意分享故事的人,聊天的过程里,我发现即使事情过去多年,他们对事发当时的场景,场景的氛围、细节,对方粗暴的举动,当时体验的痛感、厌恶感、恐惧感等等,都记忆犹新;另外事发过后,他们总是不断地做重复的噩梦,即使是白天,也会被记忆闪回所困扰。我后来在一本研究PTSD的书里读到,上述的情况是一种创伤记忆,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个体现。这些创伤记忆会跟随受害者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回忆就像一种证据,即使肉体的证据消失了,心理上的却很难磨灭。当时我想,拍摄这些创伤记忆,可以帮他们把所受的伤害具像化,把证据公之于世。

Q5

《伤痕之下》这个作品结合平面照片、文字、视频,邀请性侵害亲历者和志愿者共同创作,用隐喻的影像语言还原性侵害亲历者的回忆等创作方式区别于传统的纪实影像方式,请问你怎么理解映·纪实影像奖鼓励、支持影像创作者们“扩展纪实摄影边界”?


作为摄影记者,我自己的痛感更多一些,在这个照片泛滥的时代,一组纪实摄影的作品,很容易被淹没和忘记。每个人都在不断拍照,摄影师因此也失去了话语权。
但反过来看,现在我们有多样的媒介工具,有承载多种媒介的平台。这比过去任何时候都适合个体作者去表达。纪实摄影如果能融入到时代之中,不断扩展边界,便会有更强大的生命力。


Q6

整个项目过程中,觉得自己最难克服的是什么?



把创伤回忆内化成自己的感受,再把它表现出来的过程,会比较难。毕竟经历里的那些压迫、厌恶、疼痛,我也尽力去体会了一次。作为女性,我想我们大多知道,被人紧紧压在身体下面,反抗不得,动弹不得,那是什么一种体验;知道内心剧烈的想法被一直压抑着,没办法说出来,那是什么一种体验。创作的那段时间,我会不断回看我和受访者的聊天记录,甚至把一些关键性的句子写下来,贴在电脑前,墙上,反正是一眼能看到的地方,看的时间久了,一个个拍摄的想法随之出现。
这过程里我有没有受到影响,我不太确定,但每个故事拍摄结束后,我都不太想再重温那些回忆。

Q7

这个项目获得了第三届映·纪实影像奖,目前在2019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中展出,即将在第三届映·纪实影像奖展览中展出,项目被更多的人看到,有没有得到什么反馈?希望向社会传达什么?


我在连州有得到一些反馈,会有人来对我说这组作品很好,但评价的是它的表达方式,他们可能会觉得挺巧妙的,也有人担心视频里帮我朗读作品的朋友会被误会成受害者,甚至会被勒索(?)还有人觉得太沉重了,进来后又出去了。还有些人,很认真地看每一个故事,每一张照片,他们大多数沉默地呆上好一会,然后离开,虽然没有交流,但我相信他们接收到了。
我不期待每个看过作品的人,都能体会到他们的体会。我觉得人会本能地会回避性侵这种事,既有传统的关于性的禁忌,也有性别的权力不平等问题,根深蒂固,要一个人去正视它,所产生的无力感其实挺残忍的。
但是我希望它能被人看见,仅仅是看见,有那么一群人,身心承受的灾难,他们愿意分享出来,试图去面对,试图去反抗。这像是给一个四面密闭的黑盒子割开一条缝。外面的人,有机会走进去,里面的人,有机会走出来。


Q8

你在工作中拍摄的其他作品和这组作品的感觉差别还是很大,这组作品仿佛你是一个亲历者,很有代入感;而工作的作品你是以第三视角观察,很冷静。你是否有这种感觉?你自己怎么看待?


作为记者,我可能要恪守一些报道的准则,所以看起来会更冷静一些。但我其实也在改变。工作中,我尝试过用第一人称去叙事,比如我拍了一个城中村拆迁的故事,那里的租客都说很难找到新的住处,我就以租客的身份,拍了一段找房子的视频。我真的去找了,跑了好几个城中村,都没有找到适合他们的房子,当时觉得很崩溃,我在视频里可能也体现了自己的不满。


所以,其实伤痕之下这个作品,并不是叮的一下,突然蹦出来的,它有我做新闻报道的原则、经验,也有我对过去工作不足的反思和改进。


Q9

最终的展览想以什么方式呈现?


展览还是比较常规的吧,按照三个部分的脉络,图片、文字、视频互相配合展示。
只是我希望它是平易近人的,希望它欢迎所有身份的人来看。我的初衷并不是搞控诉大会,所以我也希望呈现的时候,可以更心平气和一点。像一个采访对象跟我说的,现在能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讲出来,是因为真的放下了。
但同时,我又希望展览的时候,不丢掉任何一个细节,我拍的照片,受访者拍的照片,每一个人所作的陈述,它们是同等重要的。


梁莹菲女,1990年生,广州人。2012年开始接触纪实摄影,2014年进入媒体工作,2015年任职摄影记者至今,曾拍摄完成多个深度图片专题,题材包括少数族裔、罕见病群体及女性议题等。



编辑 | 贺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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